8世纪以来，武士阶层在日本的历史和文化中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。作为当时社会的统治阶级，他们受书画、茶道和诗歌艺术的熏陶，恪守忠、义、勇、礼等道德规范。保持武士的风度和体面，为家属、后裔、宗族或天皇增添荣耀是其人生首要信条。因此，庄重而得体的武器和盔甲成了日本武士道的美学表征，经历了数世纪的时光洗练，它们成就了日本文化的一对经典悖论：神秘低调的质朴VS近乎炫耀的奢华。这一对比，同样体现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日前举办的“武士的艺术：日本的武器和盔甲，1156~1868”（Art of the Samurai: Japanese Arms and Armor, 1156~1868）上。

　　令人炫目的盔甲和头盔堪称世界上最豪华的艺术品，相比之下，对面角落里的刀器展好似视觉盛宴中的一道原味清汤，其质朴而不乏精妙的色调和轮廓，仿佛出自极简抽象主义大师的手笔。

　　展出的214件艺术品绝大多数来自日本博物馆，其中近一半被官方授予“日本国宝”或“重要文化遗产”的称号，即使在日本国内的展览上也很少露面。因此，对儿童、战争迷、鉴赏家、艺术爱好者乃至黑武士达斯·维达（Darth Vader）的粉丝而言，本次艺术展都是绝无仅有的文化盛事。你可以从视觉上领略日本审美传统的极端性与复杂性，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透视其伦理价值与道德规范。

　　位于展厅中心的多是令人惊叹不已的华丽盔甲，其中大部分由涂有闪光漆的鳞状铁片制成，它们被色彩鲜艳的皮革或丝绸连缀在一起；头盔的奢华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头盔下的面具均是一副大声嘶喊的狰狞表情，仿佛已永恒地凝结于战场上的某一瞬间。这些装配堪称世界上最豪华的多媒体艺术品，不仅代表了极高超的工艺水准，更体现了若干艺术形式的相互交融。绘画与雕塑方面的例子比比皆是：例如，有着瓦状刨面的饰物好似一幢微型建筑，部分头盔的帽边设计甚至融入了楼阁式的曲线，鳞状铁片的花边、色彩、纹理、图饰更是令人眼花缭乱，至于鬼脸面具则是源自纯粹的歌舞伎艺术——对于日本武士而言，战斗亦是表演。

　　16世纪本田忠胜将军的全黑盔甲是展览上最杰出的艺术品之一。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顶着三叉齿鹿角的头盔，堪称人类工艺与自然造化相结合的典范。盔甲的一侧悬挂着一幅17世纪的卷轴画，画上的本田忠胜正位于权力之巅，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金箔念珠。另一侧则是本田家族为后代子嗣制作的新版盔甲，包括配套的黑色和橙色鹿角。此外，头盔展亦是本次展览的一大亮点，其中一个头盔的羽冠呈富士山状，另一个则顶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金螳螂。

　　除了盔甲，刀器亦是日本武士最为珍视的传家宝之一。展览破纪录地展出了来自11至17世纪的近60只白刃刀片，它们曾被用于太刀、打太刀、打刀和匕首等各种日本武士刀上，几乎可以构成一个鉴赏速成班的教材。其中几个刀片曾被赐名，这对日本武士来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。事实上，早在11世纪初，铸剑师就开始为自己的作品打上独家烙印——一种强烈的气味或是隐蔽在刀片左侧底部的一块糙面。这种铸剑美学在世代流传中演化为不同的流派，并对日本绘画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　　武士刀的艺术价值首先体现在其精致的比例和优雅的曲线上，尤其令人赞叹的是那些精妙的表面花纹，如“紧木纹”、“树榴纹”和“梨纹”等。不过最有趣的是刀锋上的刃纹，即经淬火后高硬度刃和低硬度刃之间所产生的分界线，它们多为由两三个对比性银灰色调组成的暗光轮廓，需要从不同角度细细欣赏。刀刃上的纹理图案相当于微型书法和绘画的混合体，且多与自然有关，包括不规则的波纹、土丘、薄雾、丁香、云彩和地平线等。

　　若是从刀片展台回到盔甲陈列室，你会惊讶地发现，之前那些绚丽夺目的盔甲原来是如此的华而不实，近似累赘。然而，若是缺少了那些华而不实的外壳，再锋锐的刀刃都难有用武之地。正是这些精美绝伦的刀柄和青铜漆器叶鞘在本次艺术展上大放异彩，喧宾夺主。其中一些刀柄因其艺术价值而成了珍贵的藏品，它们或是被包裹在鲨鱼皮中，或是缠绕着精美的丝绳，你甚至可以瞥见绳下的碎金；那些精雕细琢的人、动物和植物饰件便是所谓的“目贯”，它们可以通过目钉嵌入刀把中，以便使武士更好地抓紧自己的佩刀。或许更令人惊讶的是，你会发现自己在由衷地赞美一种杀人武器，那些精致的纹理和优美的设计都不过是为了更精准地伤人致命。（译自《纽约时报》）